地勘文化
Geological prospecting culture
散文:和白菜幸福地生活
發布時間:2015-03-12 點擊量:1752 分享到:
? ?“秋菘至味”,菘就是白菜。是說秋天的白菜,味道好。
燴白菜是最為家常的菜。是“燴”,而非“燉”,無非是想說明,燉時,非白菜獨自前往,而是同行者紛紛:蘑菇、豆腐、粉條、大蔥,幾片肉。南人北客,依我看,大多能接受這道菜,有不少人不但是能接受,還很愛,認為味厚而養胃,且便宜。
我有一個朋友,但凡在外就餐,只要有,總要點一份醋溜白菜。小餐廳里做出來的醋溜白菜,味道其實尚可,只是品相上欠了些。黑不黑紅不紅的,盛在淺碟里,端時雖走碎步,曲盡呵護之情,但汁液卻在盤子幾乎沒有肚量的肚子里動蕩不安,不免淋漓,看起來就狼狽,透著裹腹的緊迫。這樣的菜,我淺嘗輒止,一般很難深入。在家里,這道菜,我倒是常做,只是做法和餐廳的不同。紅醋是不用的,要用就用上好的白醋。用白醋做,妙在有醋味兒,醋味兒卻不流于表面。把白菜梆兒片好,放足紅辣椒和花椒,斟酌著倒點白醋,勾上淀粉,起鍋時,略略地撒幾粒蔥葉,好了。看起來簡單,其實不簡單:菜里只可有花椒味兒,卻不能出現花椒粒兒,花椒爆出香味后要盡數撈出,否則就敗了品相;爆鍋時要先放姜,后放紅辣椒角,速疾倒入白菜,速疾翻炒,否則辣椒就失了紅顏,成了老朽,也敗了品相;勾欠時要有分寸,取其清亮、適度的粘合即可,若有若無,仿佛愛情,不可過分粘乎,不然,又敗了品相。盛菜的盤子也有講究,不必貴,不可花哨,那種像四川盆地般的圓盤子最好,取其四平八穩而又肚量大,于略有汁液的醋溜白菜,最是體諒。
? ? 揀肥嫩的白菜葉,切去莖梗部分,只余巴掌大的葉片,包入米飯、豆瓣醬炒肉丁、韭菜末炒雞蛋、爆炒肉絲綠豆芽,此為“包飯”。地道的東北吃法,遷來陜西后也常做來吃,算是懷舊,吃得神情相思。而女兒,生在秦地,雖不解我們的相思之苦,卻也吃得踴躍,連呼好吃。全家人圍桌而坐,人手一個碩大的包飯,悶頭大嚼,湯湯水水,偎得一臉,痛快淋漓。此時若有人敲門,一家人只是相顧而笑,是不敢應聲的,怕外人見了笑話。太顧及吃相者,吃不成包飯。不過告訴斯文人一聲:就這粗魯的包飯,梁實秋也吃,還用以饗客,這在《雅舍菁華》談吃篇里專有描寫。記得第一次看到那篇文章時,我有些吃驚:乖乖,包飯哪,也能用來饗客?既而神往:得是多么相知相親的客,梁實秋才可能用包飯饗之?這些客都是誰?胡適?聞一多?徐志摩?冰心?而我,展眼望去,又有幾個客,是我能用包飯饗之的?
? ? 說起東北,人們馬上會想到一句戲謔:“翠花——,上酸菜!”所謂的酸菜,就是用缸腌制的白菜。酸菜如今依然是家里冬天最常吃的菜,百吃不厭。確實好吃。好吃的原因,是里面放了很多的油還有很多的肉。酸菜好油、好肉,放得再多,都擔得起,絕不會油膩,然若放得少,它就會顯得冷清凄慘。好好的鮮白菜,其地若不苦寒,何苦腌成酸菜?腌成酸菜,初始并不為口感好,不過圖的是耐貯存而已。若菜的品種足夠多,有的選擇,何苦腌了一缸又一缸,弄得整個冬天非它不可?說來說去,皆因“苦寒”之故。苦寒之地,又哪里提供得起充足的肉和油?肉是沒有的,油呢,倒進數滴,而已。苦寒歲月里燉酸菜的味道,我已經記不清了,想來,必是像減肥茶一樣有著清腸的效果吧?現代的人,大多腸肥,而往前走二三十年,幾乎人人有根枯腸,禁得住那么幾次搜索?一邊吃著,一邊忍耐著,過后咒罵著,也就不足為奇了吧?人委屈,菜又何嘗不委屈?卻不得不委屈著,往下捱著日日、月月、年年。本是貧賤的菜,如今吃出了富足的氣象,生活已經好到能尊重每一種食物本身的脾氣了,能按脾氣來調理了,變雙方的委屈為雙方的愛悅了,能說,這不是我們的福氣么?如今菜的品種又是那么的多,實在因為吃酸菜吃傷了胃,一見酸菜就反胃的人,也自有別的選擇。韭黃、青椒、紅蘿卜、小菠菜、老南瓜……,想吃什么沒有?生活畢竟已經好到不需要再將就了,這難道不是我們的福氣么?而酸菜呢,并不會因為某些人的棄就沒人取,并不會因為它的樸素就注定了蕭條。自有懷舊的人,對它懷有特殊的情感,非它不足以溫暖,會愛悅它、寶貝它。
? ? 在北風嗚咽冰封三尺的冬日,砂鍋里燉著白菜,人坐在旁邊,看本好書,這日子過得,真是幸福。
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 ?作者:李丹萍